每年總是在農曆年間會遇見他,一樣的水泥牆壁,昏黃燈泡,還有一閃即逝的廻避眼神,二個人像是約好似的把對方當透明人,擦身而過,即使狹窄空間導致二人掠起了一陣不經意的風,也無法使二雙眼睛有所交會,就算真的碰撞到了,也絶對不會稍做停留,好像是被鬼打到一樣。

其實他是我的高中同學,白白淨淨的瘦高身材,略薄的嘴唇,不是班上臭汗淋漓抱著籃球不放的那掛男生,所以形單影支;上學不遲到不早退,功課不突出也不特別糟,像是天花板上那管透出藍紫色調的白色日光燈,如果不是身為學藝股長,我可能不會注意到他,他就像是每個班級上都會存在的那種同學。但總是會講話的,雖然總是羞赧但不是這樣的。


隔壁那棟老公寓,一樓到四樓長年出租,通常是過年過節我才會進去,大多是幫阿嬤分送自己做的粿糕給老住戶們,也就那麼一年一次才輪得到我跟著在公寓裡鑽。
一樓是盲人按摩院,夫妻倆都盲,有時候會有客人按鈴上門,但太多時候是由固定的計程車接送他倆外出幫人按摩。我一直很好奇,盲人夫妻看不到彼此,那麼他們之間的結合一定十分奇妙!女人不必為悅己者容,因為自己和丈夫都看不見,二人之間也真的只能"摸索"……
一般正常夫妻能做的他們也可以,我曾在防火巷的窗看見太太閉眼炒菜。

就那一年,我終於見到他們的小孩,一個平時據說只願意從一樓按摩院後門出入的兒子;我感到很抱歉,就在那第一次正面相對,盲人媽媽在跟他交待一些日常瑣事,他一邊要顧媽媽一邊訝異於我的出現!原本巧遇同學的興奮使我想要大聲和他打招呼,但是在接收到他眼神中的懊悔、羞怯,我突然覺得此時此刻也許這一軰子我都應該假裝不認識他才對!我完全的感受到我的出現是無禮粗魯侵犯,使他難堪,他應該沒有想到長久織羅綿密的保護網,卻在這時候無情的被我闖入!哎。

我和他之間,從此有了共同的秘密,這個秘密不但沒有拉近我們的距離,原本的寡言變成全然的陌生,也只能就這樣讓時間承載著同窗情誼遙遙虛晃了許多年。

今年的農曆年一樣的繁雜忙碌,除了陪同長輩們四處採買年貨、往來商場店舖:香煙遶繞的不只是廟宇還有我家的祠堂;家中清潔滌掃除舊佈新,貨車載走舊的機器來的是全國電子就感心 ~ 蒸籠裡蒸騰的是來年的期許盼望,洗衣機帶走塵埃烘暖冬日濕寒。

隔壁的那棟老公寓也跟著潮流節能省碳不見濁黃燈泡;乳膠漆換走了牆上陳腐碎屑,揮不去的是陰鬱氛圍;拿著小年夜甫出爐的菜頭粿,像是誤闖禁區的百般不願,小心翼翼踏上台階,阿嬤忙著年夜飯前的祭祖,我得一個人完成任務!心裡頭暗暗祈禱千萬別再尷尬相見。

手上白糕油光顫顫,我站在他面前,他竟然毫不退怯…數年來的刻意疏遠,打招呼都是奢侈,我一時更沒有準備任何適合交談的台詞。他如同往年一般擦身而過,不同的卻是緩慢從容..........他已看不見我。

捧著菜頭粿進門還沒回神,今晚年夜圍爐,已聽見廚房鍋鏟鏗鏘,快步進入祠堂,阿嬤遞來香束,全家人列隊由阿公代領舉香祝禱:天上天公天嬤、列祖列宗..........感謝平安賜褔…….來年健康豐收……….。

 
除夕的前一天和阿太一起削蘿蔔皮準備蒸煮今年的蘿蔔糕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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